黄绍坚

清人王夫之在其名著《读通鉴论》卷16中曾愤愤不平地说：“魏晋以降，臣节隳，士行丧，拥新君以戕旧君，旦比肩则夕北面，居之不疑，而天下亦相与安之也久矣。”其实大可不必瞎操这份心。正如鲁迅先生所分析的：“汉魏晋相沿，时代不远，变迁极多，既经见惯，就没有大感触……例如看北朝的墓志铭，官位升迁，往往详细写着，再仔细一看，他是已经经历过两三个朝代了，但当时似乎并不为奇”（《魏晋风度及文章与药及酒之关系》）。不光北朝如此，南朝也如此。天下变幻纷纭，“大王”换得太快，鲜血流得太多，让人似乎都麻木了。这种情形下，世家大族关心的只是保住自己家族的权势和地位，至于“忠诚”、“信仰”、“荣誉”等等观念，仿佛只是天边遥远的神话——梁朝著名文学家和史学家沈约的经历，便是一个典型。

沈约（441-553年），字休文，吴兴武康（今浙江德清）人。他历任南朝刘宋的尚书度支郎，萧齐的五兵尚书，迁国子监祭酒，并积极参与萧梁代齐的阴谋，任梁朝的尚书令等职，最终被封为“建昌县侯”。其生平事迹见于《梁书》和《南史》的《沈约传》。

沈约在多方面都取得了较高的成就。在诗歌创作上，“在萧梁之代，亦推大家。以边幅尚阔，词气尚厚，能存古诗一脉也”（清·沈德潜《古诗源》卷12）。他的诗，如《别范安成》：“生平少年日，分手易前期。及尔同衰暮，非复别离时。勿言一樽酒，明日难重持。梦中不识路，何以慰相思。”被清人陈衍《诗品平议》称为“自是压卷之作”。他的《怀旧诗九首·伤谢朓》：“调与金石谐，思逐风云上”两句，被清人陈祚明誉为“颇能貌宣城（谢朓）之诗。‘调谐’言其工稳，‘思上’言其遒拔也”（《采菽堂古诗选》卷23）。此外，他的诗句，如“山嶂远重叠，竹树近蒙笼；开襟濯寒水，解带临清风”（《游沈道士馆》）、“标峰彩虹外，置岭白云间……野棠开未落，山樱发欲然”（《早发定山》）、“洞澈随深浅，皎镜无冬春。千仞写乔树，百丈见游鳞”（《新安江水至清、浅深见底、贻京邑同好》）等，也都是历来传诵的名句。他的乐府诗，如《夜夜曲》：“河汉纵且横，北斗横复直。星汉空如此，宁知心有忆？孤灯暖不明，寒机晓犹织。零泪向谁道？鸡鸣徒叹息。”颇有汉魏古风之境。他的《八咏》诸诗，也颇可读。

沈约的另一大成就在于诗歌格律的发展上。他首倡诗律“八病”（即平头、上尾、蜂腰、鹤膝、大韵、小韵、旁纽、正纽）之说，并将其运用于自己的诗歌创作中。遗憾的是，据刘跃进先生统计，“在三人中入律句最多的是谢朓，其次才是沈约和王融”（见刘跃进《门阀世族与永明文学》第三章第三节及曹道衡先生《序》）。

沈约还是一位大史学家。他所撰的《宋书》100卷（《本纪》10卷、《志》30卷、《列传》60卷），被列为“史部·正史类”的24史之一。其中，《乐志》4卷，被《四库提要》赞为“义例尤善”；而《符瑞志》3卷，则保存了大量的神话、传说和民间故事。《宋书》的史论部分，常充满了真知灼见（生活中的沈约，倒经常是稀里糊涂的），有些已成为史学史和文学史研究上的重要资料（如《谢灵运传论》）。但是，《宋书》在流传过程中曾有不少佚失，所以现存版本中，有一些是后人的瞎添滥补。关于这方面的情况，详见中华书局标点本《宋书》的《出版说明》。

想深入了解这方面情况的读者，可以去读读陈庆元《沈约集校笺》（浙江古籍出版社1995年版）和中华书局标点本《宋书》（1974年版）。（1997年9月17日09时24分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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